順義觀賞魚養(yǎng)殖基地電話多少(《城南舊事》原文)

包頭水族批發(fā)市場2024-11-12 02:13:018.47 K閱讀6評論
宋媽是順義縣的人,她也說不好北京話,可她說成“惠難館”,媽說成“灰娃館”,爸說成“飛安館”,我與此同時胡同里的孩子說“惠安館”,到底哪一個對,我可不知道,我我想知道為什么要怕惠安館的瘋子?我問爸爸,“北京的大學(xué)多著呢,另外清華大學(xué)呀!燕京大學(xué)呀!”,“可以嗎到飛安不,惠安館里找叔叔們玩一玩?”

《城南舊事》原文

城南舊事林海音

目錄

惠安館傳奇一二三四五

我們看大海去一二三四五六七

蘭姨娘一二三四

順義觀賞魚養(yǎng)殖基地電話多少(《城南舊事》原文) 海象魚 第1張

驢打滾兒

紫藤蘿瀑布我也不再是小孩子

惠安館傳奇

太陽從大玻璃窗透沖進來,照到大白紙糊的墻上,照到三屜桌上,照到我的小床上他們來了。我醒了,還在床上,看那道太陽光里飛舞著的許多小小的,小小的塵埃。宋媽回來撣窗臺,撣桌子,伴隨著雞毛撣子的舞動,那道陽光里的塵埃加多了,飄舞得更熱鬧吧了,我趕忙拉住被來蒙住眼睛臉,是怕塵埃把我嗆得咳漱。

宋媽的雞毛撣子這個時候來撣我的小床了,小床上的棱棱角角她都撣到了,撣子把兒碰在床欄上,格格地響,我想罵她,但她倒先說話的了:

“才剛睡夠哪!”話沒說完,她把我的被大揭起來,我穿著絨褂褲的身體所有的露在被外,立馬就打了兩個噴嚏。她強迫我站了起來,給我你穿衣服。印花斜紋布的棉襖棉褲,也是新做的,棉褲筒多可笑,也可以直立裝在那里,就很清楚那棉花夠多厚了。

媽正坐在爐子邊梳頭時,傾著身子,一大把頭發(fā)從后脖子順進來,她就用篦子篦呀篦呀的,爐上是一瓶玫瑰色的發(fā)油,天氣冷,油凝住了,總要放進爐子上化一化才能擦。

窗外很光亮,干禿的樹枝上落著幾只不怕熱的小鳥,我在想,什么呢時候那樹上才能長滿葉子呢?這是我們在北京過的第一個冬天。

媽媽還說不好北京話,她正準(zhǔn)備告訴宋媽,今天買什么東西菜。媽不可能說“買一斤豬肉,最好不要太肥?!彼f:“買一斤租漏,最好別太回。”

宋媽梳完了頭,用她的油手抹在我的頭發(fā)上,也給我梳了兩條辮子。我看宋媽提著籃子要回去了,急忙喊住她:

“宋媽,我跟你去買菜?!盶宋媽說:“你不擔(dān)心惠難館的瘋子?”

宋媽是順義縣的人,她也說不好北京話,可她說成“惠難館”,媽說成“灰娃館”,爸說成“飛安館”,我與此同時胡同里的孩子說“惠安館”,到底哪一個對,我可不知道。

我我想知道為什么要怕惠安館的瘋子?她昨天還沖我笑呢!她那一笑真很好玩,要也不是媽緊緊拉住我的手,我變會走過來看她,跟她說話的了。

惠安館在我們這條胡同的最前頭一家,三層石臺階出來,那就是兩扇大門大黑門凹到里面,門上倒著一塊匾,不路過的時候爸爸教我念過:“飛安會館”。爸說里面住的也是從“飛安”那個地方來的學(xué)生,像叔叔一樣,在大學(xué)里念大學(xué)。

“也在北京大學(xué)?”我問爸爸。

“北京的大學(xué)多著呢,另外清華大學(xué)呀!燕京大學(xué)呀!”

“可以嗎到飛安不,惠安館里找叔叔們玩一玩?”

“做晤得!做晤得!”我清楚,我不管那些要求有什么事,爸說到底要拿這句客家話來婉拒我。我想總有一天我要邁上那三層臺階,走出那黑洞洞的大門里去的。

惠安館的瘋子我看見了好幾次了,每一次如果能她站在門口,宋媽的或媽就快去攥緊我的手,輕輕說:“瘋子!”我們便擦著墻邊走過去,我假如要轉(zhuǎn)頭再四處張望一下時,她們就突然用力拉我的胳臂呵斥我。不過那瘋子還不那是一個梳著油松大辮子的大姑娘,像張家李家的大姑娘一樣!她總是倚靠門墻站著的人,看進進出出過路的人。

是昨天,我跟著走媽媽到騾馬市的佛照樓去買東西,媽是去買洗臉的鴨蛋粉,我呢,就是喜歡吃那里的八珍梅。我們從騾馬市大街回來,沿著魏染胡同,西草廠,到了椿樹胡同的井窩子,井窩子斜對面那就是我們住的這條胡同。剛一進胡同,我就看見了惠安館的瘋子了,她穿了一件緋紅色的棉襖,黑絨的毛窩,頭上我留一排劉海兒,辮子上扎的是大紅絨繩,她正把大辮子甩到前面來,兩手玩物著辮梢,愣愣地看著對面人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洋槐。干樹枝子上有幾只烏鴉,胡同里其實沒什么人。

媽正低頭嘴里念叨著,準(zhǔn)是在算她今天共買了多少錢的東西,好跟無事不太操心的爸爸報帳,所以才媽沒看仔細(xì)已經(jīng)走過去了“灰娃館”。我跟在媽的后面,一直看瘋子,竟忘了只是走路。這時瘋子的眼光從洋槐上落在地面,正好看見了我,她眼珠停止地看著我,好象要在我的臉上找什么。她的臉白得發(fā)青,鼻子尖有些紅,差不多是冷風(fēng)吹凍的,尖尖的下巴,兩片薄嘴唇緊緊地地閉著。忽然她的嘴唇動了,眼睛也眨了兩下,帶了笑,好像要說話的,弄著辮梢的手也向我伸出來,招我過去了呢。不知咋,我周身大大地打了一個寒戰(zhàn),跟著一起,我就與此同時她的招手和笑意要向她走去??上尰剡^頭來了,突然間把我一拉:

“怎摸啦,你?”

“嗯?”我有點兒迷迷瞪瞪。媽看了瘋子一眼,說:

“我想知道為什么直打哆嗦?是不是我怕是不是要溺尿?快回家!”我的手被媽使勁做事磨蹭著。

回到自己家來,我心里還掛念瘋子的那副模樣兒。她的笑又不是很真有意思嗎?如果沒有我跟她說話我說:“嗯!”她會好不好呢?我愣愣地想著,不愿意吃晚飯,確實是又是八珍梅吃多了。只不過晚飯后,媽對宋媽說:

“英子一定嚇著了。”然后再給我沏了碗白糖水,叫我喝下去,因此發(fā)出命令我鉆被窩睡覺。

這時,我的辮子梳行了,追了宋媽去買菜,她在前面走,我在后面領(lǐng)著。她的那條犯惡心的大黑棉褲,那你厚,那就肥,褲腳縛著。別人告訴媽說,北京的老媽子很會偷東西,她們偷了米就一把一把沿著褲腰裝進褲兜子,剛好落到縛著的褲腳管里,肯定不會漏出去。我在想,宋媽的肥褲腳里,還不知道有就沒我家的白米?

經(jīng)過惠安館,我向里面看了一下,黑門大開著,門道里有一個煤球爐子,那瘋子的媽媽和爸爸正在爐火旁煮什么。大家都管瘋子的爸爸叫“長班老王”,長班應(yīng)該是給會館門衛(wèi)的,他們住在最臨街的一間屋子。宋媽可是你不準(zhǔn)我看瘋子,只不過我知道她自己也很愛看瘋子,去打聽瘋子的事,只是因為不準(zhǔn)去我聽我看應(yīng)該是了。宋媽這時也向惠安館里看,恰好瘋子的媽媽微微抬起頭來,她和宋媽兩人同時說“我吃嗎?您!”爸爸說北京人一天到晚趁著還沒有事,不論什么時候見了面都要問再吃還沒有。

出了胡同口往南走一會,那是井窩子,這里狼藉一片是水,有的是地方結(jié)成薄薄的冰,獨輪的水車來一輛去一輛,他們扭著屁股推車,車子吱吱口丑口丑的響,好刺耳的聲音,我要堵起耳朵啦!井窩子有兩個人在向深井里打水,水打上來倒在一個好大的水槽里,推水的人就在大水槽里接了水再趕回各家去。井窩子旁住著一個我的朋友和我一般高的妞兒。我這時停在井窩子旁邊不走了,對英娘說:

“宋媽,你去買菜,我等妞兒?!?/p>

妞兒,我第一次是在油鹽店里看見她的。那天她兩只手端了兩個碗,拿了一大枚,又買醬,又買醋,又買蔥,伙計還逗著說:“妞兒,唱一段才許你走!”妞兒眼里含著眼淚,手晃動著,醋都要灑了,我有說不出來的惱怒,一下竄到妞兒身旁,插著腰問他們:

“憑什么?”

就這樣,我不認(rèn)識了妞兒。

妞兒只能一條辮子,又黃又短,像媽在土地廟給我買的小狗的尾巴。第二次看見了妞兒,是我在井窩子旁邊看打水。她回來了,一聲不響地站在我身邊,我們倆相對于微微一笑,真不知道說什么呢好。等一會兒,我就不由去摸她那條小黃辮子了,她又向我笑笑,指了指后面,低語的聲音說:

“你就住到那條胡同里?”

“嗯?!蔽艺f。

“第幾個門?”

我伸出手指頭來再說算:

“一,二,三,四,第四個門。到我們家去玩?!?/p>

她搖了搖頭說:“你們小胡同里有瘋子,媽不叫我去?!?/p>

“怕什么,她又不吃人。”

她依然是一笑的搖頭。

妞兒一笑,眼底下鼻子兩邊的肉就會有兩個小漩渦,很超好看,可惜宋媽竟跟油鹽店的掌柜說:

“這孩子長得俊倒俊,就是好像有點薄,眼睛太剔透了,老像水汪著,你再仔細(xì)看看,眼外邊有兩個淚坑兒。”

我心里可惜有說不出來的比較喜歡她,很喜歡她這樣輕柔,不像我一急宋媽就罵我的:“又跳?又跳?小個股閃崩?!蹦翘焖以诰C子邊站一會兒,就小聲地地說:“我要回去了,我爹等著我吊嗓子。趕明兒見!”

我在井窩子旁跟妞兒曾經(jīng)見過幾次面了,只要你看到紅棉襖褲從那邊閃進來,我就忿恨的不高興,可惜今天,等了老久都都不見她出,很沮喪,我的絨褂子口袋里還藏著一小包八珍梅,要給妞兒吃的。我摸著,經(jīng)常發(fā)熱了,包的紙都破破爛爛了,粘圓乎乎的,宋媽洗碗時,我還得挨她一頓罵。

我都覺得很沒意思,往回家里走,我不過想今天見妞兒的話,就告知她一個不錯的主意,從橫胡同越過到我家,就不必在惠安館,用不著怕一眼就看到瘋子了。

我低下頭去這么尋思,站到惠安館門口了。

“嘿!”

嚇了我一跳!顯然瘋子。輕咬下嘴唇,笑了笑看我。她的眼睛真白亮,一笑,眼邊沿看上去像宋媽說的,怎摸也有兩個淚坑兒呀!我想看很清楚她,我是有多久幾年前就想看不清楚她的。我忍不住對著她的眼神走上了臺階。太陽照在她的臉上,動不動愛是灰敗的顏色,今天透著亮光了。她揣在短棉襖里的手伸出來拉住我的手,這樣的話暖,那就軟。我這時看看吧胡同里,是沒有一個人走過。真奇怪的,我現(xiàn)在怕的也不是瘋子,倒是怕人家看見我跟瘋子扣手了。

“歲了?”她問我。

“嗯六歲?!?/p>

“六歲!”她很驚異地叫了一聲,低下頭來,忽然間拂開我的辮子看我的脖子,在找什么?!安皇??!彼氐刈约捍鹪?,而后又問我:

“見到我們小桂子沒有?”

“小桂子?”我一點不懂她在說什么。

這時大門里瘋子的媽媽進去了,皺著眉頭怪著急地說:“秀貞,可別把人家小姑娘嚇著呀!”又轉(zhuǎn)回頭臉來對我說:

“別聽她的,血口噴人呢!回去吧吧!等轉(zhuǎn)頭你媽媽不你不用擔(dān)心,嗯,隱約聽見還沒有?”他說著,用手揚了揚,叫我回來。

我抬頭看著瘋子,知道她的名字叫秀貞了。她拉起我的手,輕晃著,的確放開我。她的笑,提升了我的勇氣,我對老的說:

“不!”

“小南蠻子兒!”秀貞的媽媽也笑了,柔柔地指教著我的腦門兒,這準(zhǔn)是一句罵我的話,看上去像爸爸廣泛鄙視的口氣對媽說“他們那些個北仔鬼”是一樣的吧!

“在這玩不打緊,你家他們來了人找,可別賴是我們姑娘招的你?!?/p>

“我再說的啦!”何必這么叮囑我?什么該說,什么你不該說,我都很清楚。媽媽打了一只金鐲子,藏在她的小首飾箱里,我從未絕對不會提醒爸爸。

“來!”秀貞拽著我往里走,我以為我要到里面那一層一層很深的院子里去找上大學(xué)的叔叔們玩呢,那個她把我?guī)нM了他們住的門房。

屋里可不像我家里那你亮,玻璃窗小得很,臨窗一個大炕,炕中間擺了一張矮桌,上面堆著活計和針線盒子。秀貞從矮桌上掏出了一件沒交了任務(wù)的衣服,朝我身上左比右比,然后把高興地對走沖進來的她的媽媽說:

“媽,您瞧,我怎摸說的,剛合適!這樣就開領(lǐng)子吧?!闭f著,她又找了一根繩子圍著我的脖子量,我由她聽?wèi){,做主看墻上的那張畫,那畫的是一個白胖大娃娃,是沒有穿衣服,手里端著大元寶,騎在一條大大的紅魚上。

秀貞移回我的面前來,看我抬著頭,她也與此同時我的眼光看那張畫,滿是這樣的話怎么回事地說:

“要看炕前看去,看我們小桂子多胖,那陣兒才八個月,騎上大金魚,滿屋里轉(zhuǎn),玩得飯都不吃,就這么大淘……”

“行啦行啦!不害臊!”秀貞正閑得高興,我也聽得稀里糊涂,長班老王出去了,不耐煩地瞪了秀貞一眼說她。秀貞不理會她爸爸,推著我脫鞋上炕,湊上前去在畫下面,那就只管開口說:

“飯不吃,衣服也可以不穿,就往外跑,有時急著找她爹去,我說了多少回都不想聽,我說等下給多做幾件衣服穿上再去呀!今年的襯褂還真先做到了,背心就差縫鈕子了。這件棉襖開了領(lǐng)子立剪就好??杉钡氖鞘裁囱剑≌娼腥思{悶兒,到底是是怎末那事兒事兒……”可她說著說著再說了,低著頭在想那納悶兒的事,一直發(fā)愣。我想,她是在和我玩“扮家家酒兒”吧?她媽又不是說她瞎說嗎?要是辦家家酒兒,我確實有一套玩意兒,小手表,小算盤,小鈴鐺,都是可以拿來一起玩。所以才我就說:

“沒多大關(guān)系,我把手表贈給小桂子,她有了表就有一定時候回家了。”不過,這時我倒想起了媽會派宋媽來找我,便又說“我也要回家里了?!?/p>

秀貞請聽我說要走,她也不發(fā)愣了,一面緊接著我下了炕,一面說:“那鬧了半天好,先啊,謝謝你啦!看到小桂子叫她回來了,外面冷,就說我不罵女兒,不需要怕?!?/p>

我微微點頭,立刻答應(yīng)她,真像有這樣一個小桂子,我熟悉的。

我一邊走著一邊想,跟秀貞那樣的話玩,真沒興趣;裝作有一個小桂子,給小桂子做衣服。為啥人家都不準(zhǔn)去他們的小孩子跟秀貞玩呢?還管她叫瘋子?我琢磨就回身去看,那個秀貞還倚著墻看我呢!我一歡喜甚至跑帶跳地回家了來。

宋媽還在跟一個老婆子換洋火,房檐角落里堆著字紙簍、舊皮鞋、空瓶子。

我進了屋子就到小床前的柜里找到什么手表來。的歡歡的金表,鑲著幾粒亮亮的鉆石,上面的針已經(jīng)不能走動走動了,媽媽說要維修,可一直放著,我很喜歡這手表,常常覺得戴在手上玩,就歸了我了。我正站在三屜桌前耍著玩著,忽的聽到窗外宋媽正和老婆子在說什么,我豎起耳朵,宋媽說:

“后來我們呢?”

“后來我們呀,”換洋火的老婆子說:“那學(xué)生一去到如今就沒過來!臨走之前的時候許下的,回他老家賣田賣地,過一個月就回來了明媒正娶她。好嘛!這一等就是六年啦!多傻的姑娘,我眼看著她瘋的?!?/p>

“說是怎末著?還生了個孩子?”

“是呀!那學(xué)生走的時候,姑娘她媽還到底姑娘有了,等到消失無蹤了,這才趕著帶回海淀義地去生的?!?/p>

“義地?”

“就是他們惠安義地,惠安人在北京死了就埋在他們惠安義地里。原來王家是給義地看墳的,打姑娘的爺爺就看起,后來我們又讓姑娘她爹來這兒當(dāng)長班,誰明白了出了這么那檔子事事兒?!?/p>

“他們一家子倒是跟惠難緣份,惠難離咱們這兒多遠(yuǎn)哪?怎末就一去不轉(zhuǎn)頭了呢?”

“可遠(yuǎn)嘍!”

“那就生過去的孩子呢?”

“孩子呀,一落地就裹包裹包,趁天沒亮,送到齊化門城根底下啦!反正我不是什么讓野狗吃,那就是讓人撿回來唄!”

“姑娘打這兒就瘋啦?”

“可不,打這兒就瘋!可惡她爹媽,輩子就生下這樣個姑娘,唉!”

順義觀賞魚養(yǎng)殖基地電話多少(《城南舊事》原文) 海象魚 第2張

兩個人說到這兒都不言詞了,我這時已經(jīng)站到屋門口傾聽。宋媽正數(shù)著幾包紅頭洋火,老婆子把破爛不堪紙往她的大筐里塞呀塞呀!鼻子里滋溜滋溜著清鼻涕。宋媽又說:

“下回給帶點刨花來。那你跟瘋子她們是一地兒的人呀?”

“老親嘍!我大媽娘家二舅屋里的三姐也算瘋子她二媽,現(xiàn)在還在看墳,他們說的還有一個多大的事兒嗎?”

宋媽一眼看見了了我,說:

“又聽事兒,你?!?/p>

“我明白你們說誰?!蔽艺f。

“說誰?”

“小桂子她媽。”

“小桂子她媽?”宋媽大笑,“你也瘋啦?哪兒來的小桂子她我的媽?”

我也哈哈地笑了,我知道誰是小桂子她我的媽呀!

趕往頁首

天氣涼爽多了,棉襖現(xiàn)在也脫過來,夾襖外面早晚涼就罩上一件覆著的棉背心,又輕又軟。我穿的新布鞋,前頭打了一塊黑皮子頭,老王媽秀貞她媽,看見我的新鞋說:

“這雙鞋可結(jié)實,把我們家的門坎踢爛了,你這雙鞋也破不了!”

惠安館我已經(jīng)來熟了,會館的大門老是開著一扇,所以才我隨時可以不溜沖進來。我說溜沖進來,而且我老是挎著家里的人偷著來的,他們只明白我常常覺得是隨著宋媽菜場買菜到井窩子找妞兒,一見宋媽進了油鹽店,我就回過頭走,到惠安館來。

我今天進了惠安館,秀貞在屋里。炕桌上擺著一個大玻璃缸,里面是幾條小金魚,游來游去。我問王媽:

“秀貞呢?”

“跨院里呢!”

“我去找她。”我說。

“別介,她就來,你這兒等著,看金魚吧!”

我把鼻子頂著金魚缸向里看,金魚一邊游一邊嘴巴一張一張地在喝點水,我的嘴也不禁一張一張地在學(xué)魚喝水。有時候金魚游到我的面前來,隔著一層一層玻璃,我和魚鼻子頂牛兒啦!我就這么望著,兩腿跪在炕沿上,都麻了,秀貞還不來。

我翻腿坐在炕沿上,又等了一會,還看不見秀貞來,我急了,溜出了屋子,往跨院里去找她。那跨院,仿似一直也是關(guān)著的,我從來不也沒看到過誰去那里。我輕輕的推開跨院門進去,小小的院子里有一棵不知您有什么樹,早長了小小的綠葉子了。院角地上是枯干的落葉,有的爛了。秀貞大致正在清理打掃,但我進來時看到她一手拿著掃帚倚在樹干上,一手刮起了衣襟在擦眼睛,我偷偷的來到她跟前,抬起頭來又看了看她。她可能一眼就看到我了,只不過沒去管我,忽地背轉(zhuǎn)身就子去,伏著樹干哭過來了,可她說:

“小桂子,小桂子,你怎摸不要媽了呢?”

那聲音有多內(nèi)疚,如此地可憐??!她又哭著說:

“我不帶你,你怎么認(rèn)出來道兒,遠(yuǎn)著呢!”

我記起媽媽提過,我們是從很遠(yuǎn)很遠(yuǎn)的家鄉(xiāng)來的,那里是個島,四面都是水,我們坐了大輪船,又坐大火車,會到這種北京來。我曾問媽媽什么時候回來了,媽說早著呢,來一趟不大容易,多住幾年。那你秀貞所說的那個遠(yuǎn)地方,是像我們的島那就遠(yuǎn)嗎?小桂子咋能一個人跑了去?我替秀貞難過,也特別想念我的確見過的小桂子,止不住的眼淚掉了下來了。在模糊不清的淚光里,我仿佛看到那騎的大金魚的胖娃娃,是什么也沒穿??!

我含著眼淚,大嚇地倒抽了一口氣,為的讓我自己流出眼淚,我小丸子頭秀貞褲腿叫她:

“秀貞!秀貞!”

她停止下來了哭聲,一臉淚蹲下身子,摟過我,把頭埋在我的前胸擦來擦去,用我的夾襖和軟趴的背心,擦干了她的淚,后再她仰著頭來去看看我笑,我伸出手去調(diào)順?biāo)娜鄟y的劉海兒,禁不住說:

“我喜歡你,秀貞。”

秀貞還沒有說什么,滋溜滋溜著鼻涕站起身。天氣暖和一點了,她也可以不穿縛腿棉褲了,現(xiàn)在穿的是一條壯壯的散腿褲。她的腿很瘦嗎?怎莫風(fēng)一吹那褲子,顯得那么晃悠著。她混身都瘦的,剛才蹲下身來伏在我的胸前時,我看那塊后脊背,平板兒嘻嘻笑著。

秀貞拉著我的手說:

“屋里去,幫著歸置歸置張羅?!?/p>

小跨院里只有一這么大兩間小房,門一推吱吱口丑口丑的一串尖響,那聲音不好聽呀,好像有一根刺扎在人心上。從太陽地里走出這陰暗的屋里來,怪涼的。外屋里,齊齊整整地擺著書桌,椅子,書架,上面滿是灰土,我暗忖,肯定叫我們宋媽來給撣撣,準(zhǔn)保掠起滿屋子的灰。爸爸常常覺得對媽說,為什么不宋媽不需要濕毛巾擦,這樣大撣一陣,等一會兒,灰塵也不是又落回原來的地方了嗎?不過媽媽總請爸爸最好不要多嘴,她說這是北京規(guī)矩。

穿過大廳里屋去,房間更小一點,只擺了一張床,一個茶幾。床上有一口皮箱,秀貞把箱子先打開來,從里面懷中掏出一件大棉袍,我爸爸也有,是男人的。秀貞把大棉袍抱在胸前,自言自語地說:

“該扯開話題添點棉花了。”

她把大棉袍抱出院子去曬,我也跟了去。她從里面出來,我也跟進來。她叫我和她把箱子抬到院子太陽邊沿曬,里面只能一雙手套,一頂呢帽和幾件舊內(nèi)衣。她很一遍地把這幾件零零碎碎衣物攤開來,另外遞過來一件條子花紋的褂子對我說:

“我瞧這件褂子沒有辦法給小桂子做夾襖里子了?!?/p>

“可不是,”我翻開了我的夾襖里給秀貞看:“這都是用我爸爸的舊衣服改的?!?/p>

“你確實是用你爸爸的?你怎么很清楚這衣服那是古輝老師她爹的?”秀貞微笑著瞪著眼問我,她那樣子很歡喜,她興奮我就興奮,不過我怎么會明白這是小桂子她爹的?她問得我答不出,我直著頭笑了,她逗著我的下巴那就問:

“說呀!”

我們倆這時是蹲在箱子旁,我很清透地看著她的臉,劉海造型被風(fēng)吹斷在一邊,她以前一個什么東西人,我卻想不出。我解釋她告訴我:

“我猜的。那你”我又低聲地問她:“我管小桂子她爹叫什么呀?”

“叫叔叔呀!”

“我已經(jīng)有叔叔了?!?/p>

“叔叔還嫌多?叫他思康叔叔好了,他百度搜索風(fēng)云第三,叫他三叔也行?!薄八伎等澹蔽易炖锬钪?,“他幾點鐘回家了?”

“他呀,”秀貞忽地站起,緊皺著眉毛斜起頭在想,想了好一會兒才說:“快了。走了有個把月了?!?/p>

話一說完她又穿過大廳屋,我再跟在里面,弄這弄那,又跟出去,搬這搬那,這樣的跟出去協(xié)助忙得好不高興。秀貞的臉這時粉嫩嫩的了,鼻頭兩邊也抹了灰土,鼻子尖和嘴唇上邊滲著小小的汗珠,這樣的臉看上去真好看。

秀貞用袖子抹著她鼻子上的汗,對我說:“英子,給我打盆水來會不會?屋里要擦?!?/p>

我趕忙說:

“會,會?!笨缭旱姆孔釉烷T房是在一溜沿的,跨院多了一個門是了,水缸和盆就裝在門房的房檐下。我挑開水缸的蓋子,一勺勺地往臉盆里舀水,隱隱約約聽到屋里有人和秀貞的媽答話:

“姑娘碑能倒是不錯點了嗎?”

“唉!別提了,這程子又鬧了,年年開了春就得鬧些日子,這三四天那就是哭一陣子笑一陣子的,可咋好!實在……”

“這路毛病應(yīng)該是春天犯得兇?!?/p>

我端了一盆水,連晃連灑,潑了我自己一身水,到了跨院屋里,也就剩差不多了。把盆放在旁邊椅子上,忽地究竟哪兒飄來炒菜做飯香,我聞著這味兒想起了一件事,便對秀貞說:

“我要回家了了?!?/p>

秀貞沒隱約聽見,做主在抽屜里翻東西。

我是想起回家來喝完飯的要到橫胡同去等妞兒,昨天約會見面行了的。

又涼又濕的褲子,貼在我的腿上,一進門后媽媽就罵了:

“就在井窩子玩一上午?我還以為你掉到井里回來了呢?看弄這么說一身水!”媽一邊給我換衣服,一邊又說:“找人問北京哪個小學(xué)好,也該帶進學(xué)堂了,聽說過地安門那個師大附小還不錯?!?/p>

媽這么多話沒說完,我才見到原來爸爸也早回去了,我弄了一身水,怕爸爸要動輒打罵我,他很厲害得很,我腳底抹油又看了看爸爸,準(zhǔn)備挨揍的姿勢,還好他沒注意,吸著煙卷在讀報紙,漫應(yīng)著說:“還早呢,急什么。”

“不推入學(xué)堂,她滿街跑,我看不住她。”

“不乖乖聽話就打!”爸的口氣好像聽說很兇,但是緊接著卻轉(zhuǎn)回頭臉來向我笑笑,那個是嚇我呢!他又說:“英子讀大學(xué)的事,等她叔叔來再對他說,由他去管吧!”

剛吃完飯我到橫胡同去接了妞兒來,天氣不冷了,我和妞兒到空來著的西廂房里玩,那里堆著拆下去的爐子、煙筒,不需要的桌椅和床鋪。一只破藤箱子里,養(yǎng)了最近買的幾只剛孵出來的小油雞,那溫軟的小黃絨毛太比較好玩了,我和妞兒趴著勾引箱里的幾只小油雞??葱‰u啄米吃,總是會吃,總是會吃,怎莫不停?。?/p>

小雞吃太少,我們可惜看夠了,蓋上藤箱,我們站起來玩別的。拿兩個制錢穿在一根細(xì)繩子上,手拿著,我們玩踢制錢,每一踢,兩個制錢打在鞋幫上“嗒嗒”地響。妞兒踢時腰一扭一扭的,格外那就嬌。這一下午玩得好快樂的,如果不是妞兒又到了她練嗓子的時候,我們也不知要玩到有多久。

爸爸今天買他來了新的筆和墨,還有一疊紅描字紙。晚上,在煤油燈邊緣,他教我描,先念那上面的字:“一去二三里,煙村四五家,亭臺六七座,八九十枝花。”

爸爸說:

“你一天要描一張,暑假以后進小學(xué),才考得上。”

早上我去惠安館找秀貞,下午妞兒到西廂房里來找我,晚上字帖臨摹字,我這個日子就這么大過的。小油雞的黃毛上長出眨眼間的翅膀來了,我和妞兒喂米喂牛奶又喂菜,宋媽說最好別把小雞肚子撐壞啦,也怕被野貓給叼了去,就用一塊大石頭壓住藤箱蓋子,你不準(zhǔn)我們隨便是撩開。

妞兒和我玩的時候,嘴里動不動愛哼哼唧唧的,那天一歡喜,她竟扭過來了,她扭呀扭呀比來比去,嘴里唱著:“……開哀關(guān)門啊嗯嗯兒,碰不上張秀才哀哀……”

“你唱什么?這是喊嗓子嗎?”我問

“我唱的是打花鼓?!辨赫f。

她的興致非常好,做主輕輕唱下來,扭開去,我在一旁看傻了。她突然對我說:“來!跟我學(xué),我教你。”“我也會唱一種歌,”敢問怎么,我想我也應(yīng)當(dāng)現(xiàn)一現(xiàn)我的本事,一下子想起了爸爸有一回和客人談天數(shù)唱的一只歌,聽說后來爸曾教了我,媽還說爸爸教我這種歌真夠胡鬧呢!

“那我唱,那我唱。”妞兒推著我,我忽然間不好意思啊唱了,她一定要我唱,我索性結(jié)結(jié)巴巴地用客家話念唱起來:

“若說么事想心肝,緊想心肝緊不安!我想心肝心肝想,正是心肝想心肝……”

我應(yīng)該還沒數(shù)完呢,妞兒巳經(jīng)笑得牙縫里了眼淚,我也露出潔白的牙齒了,那幾句詞兒真拗嘴。

“誰教你的?什么呢心肝想心肝,心說心肝想的,哈哈哈!這是哪國的歌兒呀!”我們倆摟在一堆笑,一邊胡說著心肝心肝的,也鬧不清是什么好意思。

我們真只有快樂,瞎說,胡唱,胡玩,西廂房是我們的只有快樂窩,我連做夢都盤算它。妞兒你每次也玩得夠太差的才看看窗外,忽的叫道:“可得回去吧了!”說完她就跑,急得連“再見,再見”都來不及說。

忽的一連一兩天,胡同接不出來妞兒了,我是如此地的失望,站在那里等了又等。我漸漸地走向井窩子去,期望碰不上她,但是就沒用。下午的井窩子沒那么挺熱鬧了,而且送水上門的車子也是上午來,這時只有附近人家自己推了裝著鉛桶的小車子來買水。

我一眼就看到長班老王也推了小車子來,他一趟一趟來好幾趟了,見我一直站在那,詫異地問我:“小英子,你你在這兒發(fā)什么傻?”

我是沒有說什么,我自己心里的事,自己明白了。我說:

“秀貞呢?”我想如果等將近妞兒,就去找秀貞,跨院里打掃得好徹底干凈了??墒抢贤鯖]理我,他用來裝了兩桶水,就推走了。

我還在猶豫的著該怎么辦啊的時候,忽然從西草廠口上,轉(zhuǎn)過去一個熟悉的影子,那顯然妞兒,我多高興!我飛奔迎出來,嚷道:“妞兒!妞兒!”她竟不搭理我,看上去像不了解我,也像沒隱約聽見有人叫她。我很奇怪,跟在她身邊走,但她用手輕輕地趕開我,皺著眉頭眨眼間,意思叫我快步離開。我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,但她身后幾步遠(yuǎn)有一個高壯的男人,穿著藍(lán)布大褂,手提著一個臟了的長布口袋,袋口上露出來我看見了是胡琴。我想這一定是妞兒的爸爸。妞兒常說“我怕我爹打”,“我怕我爹罵”的話,我現(xiàn)在看那樣子就明白我沒法跟妞兒再答話了,便扭身走回家去,心里好難受啊。我褲兜里有一塊化石,可以不在磚上請寫出白字來,我掏出,就忍不住順著人家的墻上一直畫下去,畫到我家的墻上。心里尋思如果還沒有妞兒一起玩,是如此地就沒意思呢!

我剛要屋門,忽的隱約聽見橫胡同里砰砰砰有人跳繩聲,那個是妞兒氣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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